和你们有钱人抽烟真是麻烦

陆生章鱼 2025-05-02

剧情只有抽烟,没有任何含有营养的内容。


卡莲走出北郊联合大楼的侧门的时候看见泽兰也站在那里。门卫向他敬礼,他匆匆地朝着他们点头,便朝着泽兰走去。他看见泽兰靠在墙上,那是用石灰粉刷的墙,用了老牌的粉刷手艺,墙面粗糙带了弯钩,上面落了灰尘。他以为泽兰是不会穿着他那质量上乘的皮大衣靠在灰扑扑的墙上的。但是泽兰靠在墙上抽烟,卷烟夹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烟雾缭绕,另一只手上拿着翻盖式打火机,点燃,然后盖上,熄灭,攥在手心里,然后再啪一声掀开。他盯着面前的马路,一口烟被吐得很长,烟灰积累了一小段,挂在剩余的半截上。旁边的墙面上是一块金属的牌子:建筑物周围三米内禁止吸烟。

“我不知道您也抽烟。”他说。

泽兰转过头;他看起来惊讶且疲倦;卡莲觉得他像是一株缺了水的切花,在高级餐厅的餐桌上摆了半日后蔫了下来,艳丽的花瓣向外翻卷,但任然要显现出自己矜贵的姿态;或许重新泡入水中就能让他恢复往日的神采。

“原来是您。”泽兰说,他的惊讶很快收了起来。随之收起的还有倦容。没有惊讶,没有骄傲。泽兰,只是泽兰站在那里,带着些许难以察觉的倦意。

泽兰出现得不同寻常,至少对于卡莲来说是这样,上午他没有见过泽兰,泽兰也并未告知他自己的来访。但是略微思考就能明白,塞尔维斯site2的副部长,科算中心里难得喜欢抛头露面的人物之一,来北郊联合处理公务的可能性远高于出于私人寻求拜访他这个小小的科员。他把这次见面归于巧合——这也意味着他不需要为了泽兰的愁容负任何责任。

大雪是上午下的,此刻天上只飘着零星的雪花。积雪尚未被铲净,清洁工正在路上撒着盐。大楼墙外有一小片清理干净的水泥地——他们正站在那里。

卡莲朝着泽兰头上的金属牌子扬了扬下巴。”建筑物周围三米禁止吸烟。“他说。

泽兰嗤笑。”您很在乎这个?“

”并不。”

他朝着泽兰走过去,一个肩膀的距离。适合交流的距离。

“您也来一根吗?”泽兰问。

他回答说好。他本来就是下楼来抽烟的。他的身体如实地向他汇报血液内的尼古丁含量,正午的准点报时,比起饥饿感还要准确。

泽兰左手又变出了一个金属物件,等到他将其打开来的时候卡莲才意识到那是一个烟夹。他连着打火机一起递过去的时候,卡莲发现连里面烟的滤嘴都是少见的灰色,整整齐齐地夹在里面,空了两三根烟的位置。他是在战壕里学会抽烟的,抽的第一口还是定量供给的廉价烟草,战友用火柴教会他点烟,现在也算是抽上小少爷的高级货了。

他接过来,金属上还留有余温。他捡了一根,叼在嘴里,给自己点上。打火机还回去;泽兰的指尖比打火机还冷。艾维斯山脉脚下的冬天一直很冷。他快速地把手塞回口袋里,北郊联合的职员们个个都有不用手就抽完一整根烟的本事——他们还能一边叼着烟一边聊天呢。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泽兰继续玩他的打火机,有一口没有口地抽烟。卡莲注意到泽兰的手指在打火机上摩挲得更频繁了。他忽然意识到,泽兰并不是在单纯地摆弄打火机——他在用它暖手,指尖在寒风里冻得发红。卡莲没想到对于个人形象的重视居然能让人与寒风搏斗。他的目光落回了那根灰色滤嘴的烟上;他只是一个小科员,他不觉得叼着烟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卡莲深吸了一口,烟雾被吞咽进了肺部,很淡的烟草味,几乎带了甜味。粘膜没有传来任何的刺激感,至少对于他来说,这支烟抽起来像是在抽空气。他夹起烟,狐疑地端详了一遍,一口下去烟已经燃了小半截,灰色的滤嘴,上面写着没见过的品牌名;他又看了一眼泽兰,烟还在他的手里缓慢地燃烧着,让卡莲的疑惑显得尤为地突出。小少爷总不至于抽假烟。他重新把烟塞回嘴里,烟燃得很快,烟灰被北风很快地吹走了。

抽完这根烟没花他太长时间,也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满足感。他觉得自己愈发不能理解有钱人的品味,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烟盒。北郊联合的公务员手上最常见的牌子,便宜,解瘾,在大楼里装上烟雾报警器前整栋大楼都是这种烟的味道。他可没有给烟换个金属盒子的闲情雅致,反正一包烟在他手里活不过五天。熟悉的辛辣味回到口腔里的时候,泽兰把烟蒂丢在了地上。他下意识地把烟盒里的烟抽出半截,递过去:“再来一根?”

他发誓自己只是肌肉记忆。至少他们科的同事之间总是会热络地散烟——哪怕他们口袋里的烟全然相同。他没想到泽兰接过了那根烟点上。火光跳动下显得他更是符合五官深邃的定义。卡莲觉得他确实适合去做些抛头露面的工作,有一张英俊的面孔确实是会能让人升起些莫名的好感。但与之相比,更可能成为卡莲感到愉快的原因的是他手里那根熟悉的香烟,热流从喉咙滑到胸口,尼古丁在血液里炸开,带来一阵熟悉的晕眩和踏实感,辛辣的味道已经彻底盖过了刚才寡淡的甜味。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继而不动神色地观察起了泽兰。

泽兰没有他刚才点烟时看起来那么从容。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停顿了一会儿,仿佛在强压什么;他吐出的烟雾稀薄得几乎看不见,眼神却更专注地落在远处的马路上,仿佛那条积雪未清的路比手里的烟更值得他留神。他几乎是谨慎地小口地摄入。这让卡莲想起来他第一次抽烟的场景,他被呛得直接咳了出来,但是还是坚持抽完了。但是那是在战场上,高压下能用来放松神经的东西有限,这让泽兰坚持抽烟的行为显得没有必要,他有无数个恰当地拒绝这支烟的理由。

烟让泽兰彻底失去了关注卡莲的能力,这让卡莲得以更加细致地观察他了。他连吐出的烟雾都是一条浅淡的直线。如果真的受不了的话,卡莲想,他可以不用过肺的。没人会关注到你吐出的是一团雾气还是一条直线。但是很快他意识到泽兰可能并不仅仅是在他面前维护某种个人形象(为什么要在一个小科员面前维护个人形象呢?他又不是普罗大众!),他在和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较劲。

他说不清那是什么,但是他总是能感觉到那种看不见的东西,那东西在他第一次遇见泽兰的时候就隐约地围绕在他身边,将他和其他快乐的年轻人们区别开来,近似于一种寡淡的类似悲哀的愤怒,随着他对于泽兰逐渐的了解变得愈发的明显。虽然难以启齿,但是这种看不见的东西让泽兰变得更加有趣,如同漂亮的小鸟若是因为打架落在地上扑腾翅膀会便更有观赏性。

他观赏着,很快抽完了烟。他在假装没有抽完烟等待对方和给泽兰留下一些自己的空间里选择了后者。他告诉泽兰自己要回到去了,泽兰点了点头。他绕回侧门前回头看了一眼,泽兰的指尖依旧发红,他觉得如果还有下次的话,自己应该教泽兰怎么叼着烟抽,但是前提也得是泽兰主动开口。他们尚且还有一种默契地距离感。但是,卡莲认为——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会有下次的。

他走进北郊联合的大楼;门口的保安对他敬礼。